在溪边
文/钱文达
孙晶的这次个展作品拥有这样一种集中的想象性体验:基于生活的一切想往如同溪流。
当然,不仅仅我们一眼望去都是或多或少带有流水的风景。而是这些风景,很容易让我们感受到孙晶这个人也作为一个纯粹的画家所弥散出的:一种坚韧、敏感、自我、灵动以及极度朴素的绘画热情。
我们能从作品中那直观的自然性与绘画性中看到与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所共享的语法美学。以及悠然表意出的来自东方传统的构成况味——这在最近的画作《临江凤台》与《芳菲黯渡》中更显这一特质。
孙晶的绘画天赋暗含一种朴拙的坦诚,因而她的生命经验以如此充满强度的形式陈列于她的绘画之中。她的绘画技巧完全起源自她最为原初的绘画冲动。所以,她的绘画才能够拥有无与伦比的诚实性能量,而观众也得以直观收获到那最具诚实属性的经验美感。
同时,借助孙晶的绘画,我们能够重新理解超-现实的含义——现实不再是被简单地超越,而是从现实经验出发,来创造一个更具纯度的现实空间。她从现实经验中搜取素材,用手感和思考的记忆将这些素材视觉化。因此,它们之间进行组构的逻辑并不是来自叙事上线索,而是绘画言语之间的传递:画面结构上的需求与画幅命题上的演绎达成为统一的调性。
我们可以从一张轻松的画作进行具体的说明。在其2018年的作品《南畔》中,整体色调呈现出呼吸般的蔚蓝特质。这是一幅绘画味道极为浓郁而充满现实诗意的画作。这幅作品在整体节奏韵律上给人一种横向流动的感觉,并以不同空间内容为载体进行表现,如:疏旷的蓝天、笔触一蹴而就而感觉略显调皮的云朵、结实的房屋、稳固而色彩明丽的河堤、重色而孤独的小船以及静谧流淌的河流。在此总体基础之上,间插着纵向的因素:一座纵向的灰色栈桥将河流拦腰截断,河岸上,那些安静生长的绿树依次排开。初次之外,我们的目光最终将仔细瞄准置身于栈桥之上的小女孩,但这个小女孩的身影完全作为绘画的单位隐没于绘画整体之中——以绘画的因由在这个画面中出现,进而调和绘画空间内部不同线索之间的连续与停滞。
当然,我们无法忘却,绘画的主人是一位女性,在她的绘画世界里,她始终占有一处轻盈的溪流。
孙晶的绘画实践最具特质的一点在于,我们无法发觉一种重复性的绘画行为,即她的每一张画都是独立而新鲜的。她仿佛从不甘于将某一灵感与情趣进行滥用。
绘画性所最为重要的差异特质在画作与画作之间的构想关联中得到了最为充分地表达。
而达成这一点也在于,孙晶对于一张绘画所投入的精力和状态是极致的,是充满挑战意图的,她不允许一张画“点到为止”,每一张绘画的思想和生命必须被探勘到最难以达成的地步——这种实践与操劳是具有围绕主体自觉而建构起的超越性的。
这种投入我们可以在一些非常具体的画幅局部中有所感受。比如《南畔》的树,《流水香》、《漂流瓶子》里对前景绿色植物和树一点一滴的细致刻画,《朔望》、《水畔》中大面积点画出来的草地。
《朔望》这张作品的细节可以说达到了一种风格上的极限。在层层累累的细密笔触中,不同绿色区域之间的变化实现了极度丰富的达成——风景的永恒变体不再是主观描述的构想和观念,而是经由画家笔下创造出的最具实感的形式结果。
在其最新的一张作品《海阔山遥》中,一张黑色的桌子兀然出现在画面的中心地,把原本作为景观的房屋群落遮挡住了部分,一个小人仿佛要攀登到这张桌子上面去,犹如登山一样。这种突然的“不和谐”恰恰构成了孙晶绘画中非常重要的因素:画家并不想因此来阐明一个带有寓言色彩的叙事效果,这是某种原生的具有完全自足的绘画意识所主导的特殊话语。想象力由想象力自身言说着。
除了这些以风景为线索的画作之外,也展陈了一部分孙晶的摄影和行为实践,她用对她来说的熟悉之物来打造一个“陌生化”的自己:这既是对弗里达·卡罗的致意与喜爱,也是对自我单纯地探寻。
就像弗里达所说的:“我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我为自己作画。”这也应当是孙晶绘画经验里的真切独白。